【all叶】 长相忆 01~03

好梦留人睡:

1.私设严重,ooc
2.本来想忽略这篇黑历史的,毕竟第一章真的写于太久太久之前了,水平非常堪忧,但是看有小可爱还惦记着,就放出来啦
3.tag“all叶长相忆”

 

住在红星小区的李老太太最近的心情特别好。

红星小区是B 市很老的一个小区了,都是几十年的老楼,墙皮大都斑驳或者脱落,这么些年来,原来的老住户,只要是有些钱的,差不多就都搬出去了。

只有李老太太不甘愿。倒不是她日子难过没钱,正正相反,李老太太膝下一双儿女一个比一个争气,女儿一个在国外的大学教书,儿子则是企业家,事业顺风顺水,连她的孙子孙女都十分让她省心。

只是因为这栋楼是她和过世的丈夫买下的第一栋楼,住了几十年,难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再加上她的老伴儿两年前没了,她心下难受又空落落的,但却不好意思去叨扰儿女,留在这也算是能睹物思人。

只是儿子女儿虽然孝心,但是毕竟都是已经有了家庭的人,女儿还在国外,难免有疏漏的地方,虽然每天都有保姆陪在身边,可老人还是寂寞。

直到一周前,对面空了很久的房子来了一位新住客。

红星小区的房子都是极旧了的,几乎算是老式的筒子楼,唯独地段还算不错,偶尔还是有些囊中羞涩的人们会愿意来这租房子住。李老太太的对面的邻居原本是个年龄比她还大的老太太,和她一样不愿意离开这个家,直到五年前离世之前,一直都住在这里。只是老人离世之后,儿女们也不知该拿这套房子怎么办,由于太过破旧,卖也卖不出去,租也租不出去,就这么一直空着。

看来,似乎还是租了出去。

新来的房客是个少年,十七八岁的样子,脸上犹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搬到这的第一天,就带了水果来看李老太太这个新邻居。生的极好看,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被水洗得泛白的牛仔裤,有些肥大,不太合身,一身打扮虽然旧却干净整洁,为人礼貌又得体,不由得让李老太太心生好感。

那个房子空了五年,处处都散发着一股霉味,没搬走的家具厚厚的落了一层灰,一开门,混着灰尘和酸味的味道便扑鼻而来,李老太太看着这个少年打扫的辛苦,估摸着第一天这房子怕是绝对没办法睡人了,再加上她对少年的好感,就劝说他不如在她这里先留宿一晚。

少年推辞不过,就同意了。

就这样慢慢的熟悉了起来。

李老太太的保姆并不是住在家中的,中午才过来,晚上再回去,早饭往往是李老太太自己热一点昨天的包子馒头什么的凑合吃,但自从对面的新房客,少年叶修来了之后,她总能吃上热乎的早餐,有的时候是附近小摊的豆腐脑和油条炸糕,或是粥铺里的肉粥和包子,或是少年自己做的黄金炒饭。

似乎也是知道她一个人寂寞,叶修总会来和她说话,他性格温和又幽默,和他聊天李老太太总是很开心,在叶修的怂恿下,她有的时候还会在叶修的陪同下去逛最近的公园,跟着广场舞的音乐跳上那么几下。

李老太太的岁数摆在那里,是个不能再通透的明白人,她看叶修年纪,比自己的孙子还要小那么几岁,成没成年还是个未知数,但却一个人住在这个有些破败的小区里,也没有什么疑似长辈的人来看过他。

再看看叶修明显旧而不合身的衣服,李老太太多少也能琢磨出来个一二三,这个孩子经济上状态应该并不太好,甚至可以说是穷困的,而且看上去也是自己一个人,没有什么亲人和朋友。

是个无依无靠的孩子。
 

 

 

这就是事实。

孑然一身,举目无亲,就是叶修现在的状态。

他以为自己死了。

对于曾经的自己,他最后的记忆,是他退役之后准备回B市,拒绝了兴欣众人送行的建议,一个人坐机场大巴前往机场,然后……就是尖叫、火苗、乱成一团的人群。

再醒过来,他已经在B市了,依旧以叶修的名义,只是换了一个身体。

这个世界的时间比他在那个世界“死去”的时间要推迟一个多月,荣耀的设定依旧与以前一样,赛季正处在夏休期,不知怎么的横空出现一个世界赛,并且进行的如火如荼。

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这个世界,不再有他了。

荣耀圈子里没有再出现叶修这个人,没有君莫笑,没有散人,没有兴欣。嘉世没有倒,兴欣没有夺冠,甚至于……苏沐橙都没有加入联盟,苏沐秋也没有死。那些曾经与叶修息息相关的事与人,都仿佛是一个只存在于他自己心里的一个梦,然后被现实对比的如此满目疮痍。

他花了很久都没有分清,到底现在是一个梦,还是……他的过去是一个梦,或者两个都不是梦。但无论承认哪个答案对于他来说,都是切肤之痛。

但好在他生性坚强,适应力也还算不错,经过了一段不太长的适应期,也就暂且安下心来适应了做这个叶修的生活。

这个身体的原主似乎刚生了一场大病,也正因如此,叶修才捡了这么个便宜。这个身体的原主自小就是孤儿,在孤儿院里长大,说是孤儿院,却更像是一个大家庭,没什么正经的国家福利和执照,只是个善良女人用积蓄租下来了一个小院子,十几个孩子都在一处而已。

只是叶修穿越过来的时候,院子的主人王妈妈已经去世了,只留下十几个孩子窝在一处,前途未卜。王妈妈在世的时候,一直收养照看孩子们,有些年纪大的工作了之后也会拿些钱回来,这些钱和王妈妈以前的积蓄就成了这个大家庭最主要的生活费。

不上学的花不了什么钱,上学的贴补些生活费再加上贫困生的补助,日子虽然捉襟见肘但也还算过得去。可是王妈妈一去世,事情就严重起来了,她供养出来的孩子们有一大半生活也都算不上富裕,看在她面子才会出钱,而如今王妈妈已经去世,他们似乎也没有什么道理再来资助剩下的孩子。

他们这些孩子的住处原本也是租的,王妈妈去世之后,孩子们自然付不起租金,房主也没有让他们免费住的意思。

一时间,大家庭的未来十分渺茫。

后来是政府的有关部门出面做了决定,把大家都送到正规的福利院,但年纪大一些的譬如叶修这种差不多快要成年的,也没什么在赖在福利院的理由,于是就拿着一点补助,租了个小房子,捉摸着找个先糊口的工作再做打算。

原主也是这个大家庭的半个大家长,尤其是如今王妈妈不在了,他更是要担起些责任来,起码也给那些弟弟妹妹挣点零花钱,福利院的日子算不上多好过,能有些糖果玩具,叶修想想应该还是能让他们开心起来的。

他迫切的需要用忙碌,来掩盖自己心中那一份蠢蠢欲动的恐慌。

他不是没想过去打荣耀来赚钱,可是现在他穷的叮当响,别说电脑,连荣耀的账号卡都没有闲钱来买。

至于进训练营……?

他又该去哪呢?

现在的荣耀,叶修放眼望去,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了。嘉世依旧在苏沐秋的带领下蓬勃发展着,轮回的崛起之路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阻碍,微草蓝雨也都和他印象中一样强大,没有散人,没有君莫笑,也没有一叶之秋,孙翔依旧是个狂剑士。

叶修心里其实明白,像雷霆烟雨这样的二流战队,不会拒绝一个实力强大的队友。

可当初他从嘉世退役,也不是没有选择,他大可以选择一个不错的下家,没有必要步履维艰的去再建立一支草根战队。

可是叶修完全没有准备好。

他完全没有准备好面对这些曾经的故人。

原来所谓熟悉的陌生人,真的不是一句空话。

他头一次从自己身上感觉到无法抗拒的软弱与忧惧。

这个没有他的世界对他的触动太深太多,尤其是……苏沐秋的活着。

于是叶修难免会想更多。这个世界其实和他的曾经没什么不同,似乎唯一的区别只在于他的存在。他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这是不是意味着,如果十二年前,叶修没有出现在苏沐秋的生命里,他就会活下去,而不是在最好的年华遗憾离世?

这就像是一个消散不去的梦魇,不死不休的纠缠着他。

苏沐秋的离开一直就像是一根扎在叶修心底的刺,表面上早已愈合如初看不出形迹,可随着时光的流逝,日复一日的折磨着柔软的心灵内里。

你能想象吗?你生命中除了家人,第一个愿意去温暖你的人,第一个愿意去关爱你的人,第一个愿意向你伸出手的人,就那样强行被剥离了你的生命,你们明明已经近乎血脉相连,然后就这样被残忍的割裂。

痛彻心扉。

在苏沐秋离开以后,在每一个孤独的、寂静无声的夜晚,当叶修的手指搁在冰凉的键盘上,总会下意识的转头,以为旁边的位子还有人在,他的耳边耳边依然回荡着熟悉的、苏沐秋那‘不服不服再来一盘’的声音。

可是等他回来神来……并没有人,也并没有声音。

只有夏夜里恼人的蝉鸣声,只有风吹过纱窗轻轻颤动着的响声,只有电脑的显示器发出电流轻轻的流动声。叶修伸出手摸着那把再也不会有人坐的椅子,那样凉,他有些傻气想通过来回的抚摸让它温热起来,似乎这样就能证明着没有人离去一样。

夜那样暗,那样长,仿佛没有尽头。

都是一点一点熬过来的。

他那个时候必须要装出一个若无其事的样子来粉饰太平,沐橙还小,他得做一个能够依靠的兄长。然而之后的岁月告诉他,原来有些眼泪流不出来,就会打成一个实在的结,它永远横亘在你的胸口、你的成长上,嵌入你的整个生命。

于是生命里每一次阵痛,都会牵连着它一起疼。

苏沐秋的死,改变了他自己,叶修,苏沐橙三个人的人生。叶修一直怀疑,苏沐橙其实并不是那么热爱荣耀,似乎从一开始,苏沐橙的荣耀之路就是走在兄长安排的路上,前半段因为苏沐秋开始,后半段因为叶修走下去。

这个世界似乎就在努力证明他的猜想,苏沐橙没有用着沐雨橙风大杀四方,而是上学的时候偶然被星探挖掘去当了演员,在演艺圈一展风采。

这是……他们没有我的生命。

叶修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理应是一个开心快乐的表情,却不知为何在心里扭曲成难以启齿的模样。

不过……对于他来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赚到能买电脑的钱。叶修有点安慰的想,起码让他先打一局荣耀啊!

他现在不是网管,网吧很贵的啊!

原主是个高中毕业的学历,叶修本人更厉害了,勉强念完九年义务教育,在这个学士多如狗,硕士遍地走的年代,除了玩荣耀,叶修真的很认真的担心了一下自己被饿死的可能性。但还好,他这会正是最好的年纪,又有一张极有记忆点的帅脸,叶修又肯豁得下脸皮死乞白赖的求人,但还真有一家KFC招了这个高中肄业的小男孩,年轻的女经理还悄悄的把他的工资提了一百块。

叶修人长得好,又善于察言观色,嘴巴该甜时候就跟抹了蜜似的,周围的人也都很喜欢他,KFC的事情又不算太多,就是点点餐,偶尔送送外卖。这天他送外卖回店里的时候,旁边商场的LED的屏正在播放世界赛决赛中国队对韩国队的直播。

中国队里面每一个账号他都如此熟悉,每一个账号背后操纵它的人,都如此熟悉。

却又都如此陌生,恍如隔了百世光阴。

江户时期的日本俳人小林一茶曾写过,我知这世界,本如露水般短暂,然而,然而。

我知这世界,本就如风雨般无常,聚散,都不由我。

然而。

然而。

林源是个很有眼光的人。

这体现在只要是他看好的艺人,几乎没有不红的。就比如说现在红透了半边天的苏沐橙,被他挖出来的时候还是个素面朝天不修边幅、带着点傻气的小姑娘。

他这人有个毛病,虽然是金牌经纪人,可有的时候不干正经事,经常兼职星探,就知道漫无目的的在外面瞎晃悠,当着半个星探,琢磨着往公司里头捡人。最近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因为最近他们公司张罗的这部电影,投资啊导演啊什么的全都到位了,唯独缺个男二号,迟迟没办法开拍。

《长相忆》这部电影是时下流行的仙侠题材,男二号君良的人物设定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是个孤儿。他还是个婴儿的时候,被云天宗的宗主捡了回来,成了宗主最小的弟子,师兄师姐都长他数十岁,又都怜惜他身世,自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在电影前期,君良更像个无忧无虑,天真散漫的稚子,虽然天赋异禀,却生了一颗与世无争的心。只不过在电影后半部分,因为种种意外和磨难,这孩子性格中固有的坚韧和血性被激发,长成了一个虽然看似玩世不恭工于心计实际胸有沟壑、难以捉摸的人。

前后反差说大不大,说小却又不小,这反差说是一夜之间形成的,又是却也不是,编剧更想让演员演出那种本身性格即如此,只是随着时光流逝与人物成长,性格慢慢显露的一个过程。

所以这选角可难坏了制片方,首先这角色就要求演员的年龄绝对要轻,少年气得足,再次,君良的长相在原著里算得上男性角色中的第一位,是个……风情万种的人物,长相太硬朗的不行,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这个演员还得有演技,君良这个人物性格复杂,却又鲜明生动,是书里的一大亮点,在电影里也是重头戏,制片方不敢马虎。

林源感觉他的头发都要愁白了,白瞎刚刚染的银色了,早知道就不花这个钱。

这天他照例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加瞎瞟。马上就是君良这个角色的最后一次试镜了,林源抱着最后的希望想在大街上揪出一个气质外貌稍稍合适的,哪怕是个台词都念不好的木头,也有一个算一个不是,死马当活马医。

走到中午,林源也有点饿了,就近走进了附近的KFC,刚刚取完餐准备开吃,就看到走进来一个穿着KFC制服的少年,把鸭舌帽摘了下来在脸旁扇风,刚刚给他点完餐的女店员招呼了一声:“小叶,回来的真快!”

那少年嘿嘿的笑了两声,一只手拄在柜台上和女店员聊天。

林源觉得这一定是他虔诚的祈祷感动了上天。

叶修看着周围这些或拿剧本一言不发,或闭目养神,或正忙着跟身边的人交流的人,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前两天他刚刚送完外卖回来,就被一个染着一头非主流银发的人抓住了手,就被安利到这来试镜了。叶修也知道他这具身体的脸长得好,但一是他对这个所谓的金牌经纪人心存疑虑,二是他对演艺圈一点兴趣都没有,现在的阶段性目标只是想攒钱买台电脑继续打荣耀,长远目标是继续进军职业赛,他根本不想去演戏。

但是这个说话颠三倒四的经纪人说:“我们这部电影可是阵容很强大的哦,男主角是现在最红的杨枫,女主角是苏沐橙,这次试镜他们两个也会出现配合你们演对手戏……”

苏沐橙。

听了他的话,叶修心一动,再加上身边的店员姐姐冒着星星眼一直证明这位经纪人是娱乐圈很有名的经纪人,这才动了心思。于是他也没报什么被选上的希望,只是想去见见苏沐橙一面,确认她一切都好,所以最后还是来了。

这次试镜片段一共分五个,临场抽签决定,叶修虽然没报什么当演员的想法,但他是个生性认真的人,于是在家特意把这五个片段都仔细看了、琢磨了一遍。

等了一个多小时才轮到了他,他一进房间,就看到六个人一排坐在他面前,应该是选拔官,其中就有那个叫做林源的人,这个俊朗却又非主流的男人还特意朝他眨了眨眼睛。苏沐橙坐在最靠边的位置,看着叶修的眼神向她转了过来,善意的点了点头。

她一样的漂亮,连发型都没变。

不知道为什么,叶修忽然就长出了一口气。她一切都好,已经不是那个软弱无依的小女孩了,更何况这个世界他的兄长还在,想来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叶修抽到了第五个片段。

看到叶修抽到的签,林源的脸色登时变了两变,他认为第五个片段是五个片段中最难的一个,讲的是君良和大师姐也就是苏沐橙扮演的琼知离别的一段戏。这个时候的剧情是二人的师父横死,但却一直寻不到凶手,在场的证物和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是君良所为,君良身上的种种异象更让人怀疑他是魔神的转世重修,这一段戏就是琼知奉命去追杀君良,但最后却放他离开的一段戏。

林源觉得有点可惜,虽然他挑出来的素人十有八九都不会演戏,要么面瘫要么张牙舞爪,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很喜欢这个男孩。

除去戏的难度,难上加难的是,这段戏,苏沐橙要和他对戏的。

按理来说,没有对戏的演员的表演,难度更大,但和苏沐橙对戏表演却不是这样,她一入行因为资源好,接触的都是老戏骨,演技也随之磨练的不错,本人又貌美,气场也连带着强了起来,连跟他对戏的科班演员都总是会不由自主的跟着她的节奏走,更何况是从来没接触过表演的素人。

看了签子,苏沐橙也站了起来,两个人走到了房间中央。

“阿良,你跟我回去,师叔他老人家明察秋毫,定会……定会……还你清白!”琼知声音微颤,手中的剑仿佛也无比沉重。这是她的小师弟……自小百般疼爱,千般呵护的小师弟,怎么会做出弑师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

可是……

苏沐橙抬起的手臂有着轻微的抖动,面部的肌肉也因为紧咬的牙关有着异常的颤动。

导演和制片人都不由得露出些赞许的神色。

而这时的君良是没有台词的。

他只有一个眼神。一个对着他的师姐的……温柔而又似乎嘲笑她天真的眼神。他虽然自小没吃过苦,但是一个孤儿莫名其妙的得了宗主的青睐被收做关门弟子,不知道要受到多少人的白眼和质问,虽有师父和师兄师姐们庇佑,可是还是免不了听上几耳朵风言风语。他心思玲珑,又怀着颗渔樵耕读的平民心,志不在修行,也没在意,但日积月累,见多了听多了,心性却比常年闭关不问世事的、有些色厉内荏的大师姐要成熟得多,对这世间的险恶阴谋也要懂的更多。

就是这样的一个眼神。包括林源在内的众人都被这样一个饱含深意的眼神而惊艳了。对对对,就是这个感觉!可是没有一个人比苏沐橙的感觉更惊艳,她几乎是一下子就被这个眼神带入戏了。

编剧更是连连点头,他对君良和琼知这个时候的情感解读,就是类似于兄长在妹妹犯傻气时的无奈,这个男孩演绎得很好。

琼知放下了剑,轻轻问道:“是你吗?”

君良展了展眉,“你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个隐约的答案了 。”然后不等琼知说话,就继续说道:“你不相信我。师姐。”

这一刻,他漂亮的眼睛里似乎有汹涌的浪潮,最后又无奈的归于寂静。

他缓慢却又坚定的抬起剑,平平的指着琼知,“所以,师姐,让开。我的公道不用别人还,我自己会讨回来。”

琼知不说话。最终却缓慢的退了两步,侧了侧身子。君良就这样从他的身边走过,脚步疾而有力,似乎琼知、琼知背后云天宗的人、这十八年的光阴,都是一步就能跨过去的门槛。他目不斜视,脚步如风。

剧本里并没有对这段戏有太多的描写,但是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屏住呼吸,想看看这两个人能有怎样的演绎。

整个剧本中,琼知对君良的感情就是复杂难言的。用现代一句简洁的话来说,就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她对这个曾经的小师弟,总怀着长姐甚至母亲的情怀,怜惜而又慈爱,却又因为心性不及他成熟,手段不及他雷霆,生出几分小女儿的孺慕来。

苏沐橙不知道为什么,剧本里没有对她这个时候的表现有过多的描写,但是她却有一种嚎啕大哭的冲动,却又极力忍耐,最后只成为一声从喉咙里浅浅而出的压抑的呜咽。

她感觉导演叫了停,听到了献给这个少年的掌声,她感觉到少年扶住她的手,安抚的拍着她的背,可是她依旧停不下来的哭着,然后倏地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沐沐……”唐柔有些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好啦柔柔,我就是想出去散散心,没什么的,本来也就是夏休期,大家各自去玩玩很正常的嘛,你不用担心我。”唐柔犹豫的看了她两眼,最后还是妥协的点了点头,走出了门,留苏沐橙一个人待在了屋里。

这是叶修离开的第八天,昨天过的头七。

这段时间说长不长,失去一个人的悲伤还未能尘埃落定,说短不短,已经足够还活着的人踉踉跄跄的站起来。但苏沐橙发现,她还是颓然的倒在了一地惨痛和悲苦中,难以自拔。

她觉得没有力气。没有力气走路,没有力气思考,没有力气……继续去生活。

活着太累了。

活着太苦了。 

她打开自己的衣柜,衣柜分两层,一层是她自己的衣服,另一层虽然整整齐齐,却是一些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旧物。苏沐橙把它们都拿了出来,放在这些杂物最上面的,是一张照片,有些旧了,上面是十七岁的叶修和十四岁的苏沐橙,两张稚嫩的脸毫无阴霾的笑着。

那是荣耀第一届联赛期间,叶修带着从来没有来过B市的苏沐橙逛B市的时候在天安门前拍的一张照片。他们那个时候没有钱买相机,手机拍照还不清楚,肉痛的花了十元钱请天安门前面专门照照片的小贩拍的,也是两个人为数不多的合照。

苏沐橙的手轻轻的从上面抚过,最后缓缓停在了叶修的脸旁,她徒劳的抚摸着他的脸,妄图感受些温度,眼泪在眼眶里转了转,最终还是一颗一颗的掉了下来。

苏沐橙想,唉,这么多年,这没用的东西居然还没有流干。

苏沐橙认识叶修的时候十二岁,她年龄不大但却身世坎坷,自小最崇拜的人就是大哥,上学时候外加身边见过的男孩,跟她那自小磕磕碰碰出一身生存本领的大哥相比,要么歪瓜裂枣,要么天真幼稚,所以那个时候的苏沐橙,对于男性这种生物有一种与生俱来鄙视。
 
——哼,你们这群智障。

叶修就在这个时候闯入了这个女孩的生活。她第一次见到叶修的时候,在那个拥挤逼仄的网吧里,在一群穿着跨栏背心趿拉着人字拖,一身臭汗的男人中间,他穿着一件与之格格不入的格子衬衫,黑色的修身长裤,长腿似乎不怎么舒服的支在外头,歪着头,神色有些调侃的看着自家哥哥在一旁没风度的大喊大叫。

她问了旁边的人才知道,原来是大哥pk输给了这个人,她那个时候有些好奇,究竟是一个多厉害的人才能赢自家那个无法无天游戏里横着走的大哥呢?

 

后来这个人就住到了她的家里。

 

 

这算是治好了苏沐橙的直女癌吧,叶修有一张长得相当过得去的脸,又极有能耐,又不单纯又不做作,跟外面的白莲花一点都不一样,简直是个最标准的妖艳贱货。

哪怕他拘在贫民区这样的一方天地,也有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富贵气质。

叶修带给了苏沐橙另外一种……对男性对兄长的认知。

苏沐秋自小就是家里的支柱,每天为了家里的生活来源弄得焦头烂额,对苏沐橙生活上和其他方面的关注难免就少了些,后来叶修来了,压力减轻了很多,有些粗枝大叶的地方却没变,所以后来生活中照料他回护他多些的,却是叶修。

叶修住到他们家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他那些带来的衣服全都挂了二手交易网站卖了出去,倒是一笔不菲的收入。虽然他自己是个富贵命,却一点也没在生活中表现出来,是个和苏沐秋会以最后一口泡面汤做彩头pk的二逼。

但是骨子里那种属于世家公子似的气派和细腻却是改变不了的。

苏沐橙小学毕业之前,有个联欢晚会,三个班在一块开,苏沐橙长得漂亮又伶牙俐齿, 就被选做了当主持人,可是主持人总得有件拿得出手的衣服,苏沐橙那些半旧不新的花裙子肯定是不行的,但苏沐橙一想到家里两个哥哥那十块钱一件的地摊货,就怎么都开不了这个口了。

正当苏沐橙为这件事暗自发愁的时候,有一天叶修接她放学就直接去了H市一个很大的商场,一个苏沐橙之前从没有来过的地方,然后买了一件价格直晃得苏沐橙眼晕的裙子。叶修一边拎过那个精致的袋子,一边蹲下来,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笑着道;“先别告诉你哥,到时候联欢会的时候美他一脸,我接了个私活没告诉他,要是知道了还不得以后天天给我裹乱。”

“我们沐橙可是仙女呀,也得穿仙女才能穿的裙子”

苏沐橙那个时候愣愣的,看着叶修眼底的青黑,低下头嗯了一声。

她当时想,等我以后长大了,我要赚好多好多的钱,给你买好多好多的东西。

那时在苏沐橙小小的少女心中,有的时候叶修比之苏沐秋,还要像个大哥……甚至于一个体贴的父亲,他无限的填补了苏沐橙心中那个对于父亲、男性长辈爱的缺失。苏沐橙本来就早熟,随着年龄的渐长,她发现了她自己心中对于叶修的依赖,甚至于迷恋。

再后来苏沐秋出了事,苏沐橙本来的情感寄托一下子只剩下了一个,情感投递的方向愈加单一,这种感情就愈加与日俱增,不可控制。

但同样的……也越遥遥无期。

苏沐橙太了解叶修了,她知道叶修疼爱她,骄纵她,包容她,可是叶修对她从无二心,只当她是个天真活泼的小妹。

叶修不会去以爱人的身份爱她。但索性暗恋之心永不死,叶修知不知道,回不回应,都是与她的爱无关的事,每天都当作是拥有他的最后一天,苏沐橙居然也活的如鱼得水,快快乐乐。

可是有一天,真的变成拥有他的最后一天了。

那天,苏沐橙的小世界轰鸣不止,天崩地裂。

她原本以为经过了大哥的死,她起码坚强了一些的。可是事到临头才发现,那些所谓的冷静与坚强,不过是麻痹自己的两个说词,一到紧要关头就争先恐后的溃不成军,它们只能勉强撑起一个还能走动的皮囊,看似圆滑无碍应付着接踵而来的一切。

然后只有到算得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对着一张老照片,才忽然想到……

是我最爱的人没了。

苏沐橙背着包走了很多个地方。俱都是少年时,女孩子心中常常想的那些最浪漫最美的地方,也是她曾经梦寐以求的想和那个人一起来的地方,可如今,只能自己一个人走过。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没有遇见叶修,大哥也还在,她去做了演员,生活无忧无虑,然后有一天在一部电影的试镜中,见到了一个名叫叶修的少年,然后……

苏沐橙自一场晕厥中醒来,发现自己的手一直拉着一个人,那人见他醒了,露出个温和的笑:“你没事吧。”

感谢上苍。

我无以为报。

苏沐秋急火火的来到医院,一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景象:自己妹妹虽然躺在病床上,但是眉眼之间没有一丝疲色或者是病态,反而眼波顾盼流转、眉目生辉。

虽然都停留在了一个人身上。

苏沐秋这才注意到了苏沐橙身边的人,那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子,长得俊逸漂亮,一看就知道是苏沐橙那个圈子里的人,只是衣服带着几分陈旧,他又转了转目光,发现苏沐橙的助理小夏正一脸纠结的看着他,朝着病床的方向努了努嘴。

苏沐秋仔细一看,发现自家妹妹的手正牢牢抓着那个少年的手臂,跟用502粘住了似的,根本没有一丝一毫放开的意思。苏沐秋连忙凑了过去,就发现自家妹妹跟公安局查户口似的在那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的问:“诶呀小叶啊,你今年多大了啊?现在住哪啊?有没有签约好的工作室啊?”

把他哥这个大活人彻头彻尾的忽略了。

倒是这男孩看到了他,然后楞了一下,然后站起来给苏沐秋留了个位置,才说道:“我十八了,现在住在志远街的红星小区,还没有签约什么工作室,因为我不打算进演艺圈的。”这话倒是让苏沐秋有了几分诧异,不过苏沐橙却看起来毫不意外,接着说道:“这样啊,那我们只有一部戏的合作机会了,有点遗憾啊。”然后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拽过苏沐秋给他介绍:“这是我哥,苏沐秋。是荣耀职业选手,是嘉世战队的队长,你知道荣耀吧……”

折腾了好一会,苏沐橙才有些恋恋不舍的让叶修走了。叶修本来还很担心这姑娘是不是病了,后来听她自己说刚好是前两天去参加了一个时装周,还没倒完时差,又太入戏了,才一下子背过了气。

叶修这才松了一口气。之后苏沐秋的出现他虽然或多或少的作了一番心理准备,但是当亲眼见到活着的二十八岁的苏沐秋而不是他想象中、梦中的苏沐秋,他还是满心感怀。

如梦如幻。

 

 

 
苏沐橙几乎在看了他一眼之后就确定了,这是叶修。她认识了十几年,喜欢了十年,在前不久刚刚离他而去的叶修,明明他们相貌完全没有任何相似,年龄也对不准,但是这一个叶修看她的眼神却与“她的叶修”一模一样,而似乎冥冥之中也有个声音在告诉她,这就是他。

这就是你爱的他。

他们两个,真的是相逢于隔世。

 

年少时,苏沐橙只想做叶修羽翼下的雏鸟。骤然失去大哥,她性子难免有些改变,原来的开朗和活力难免消减了几分,变得有点内向、少言寡语,胆子变得小了,开始怕黑,有的时候甚至会不顾男女之别大半夜的抱着枕头拱进叶修的被子里。

她像鲜花渴望雨露,溺水的人渴求氧气一样,疯长出强烈的占有欲,她渴求着叶修的爱、陪伴、目光、和庇护。她毕竟是个孩子,再成熟懂事也有上限,按道理说十三四岁,的确才是刚知人事的年纪。所以当她有些为时已晚的发现叶修的改变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明明她的梦想,是希望叶修能幸福和快乐,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有人为他遮挡风雨,可是她却成为了逼迫叶修去无坚不摧、坚不可摧的最大推手。

这个认知让苏沐橙的心悄然而痛,追悔莫及。 

于是她开始无比的渴望能力,渴望变强,渴望变成一个独当一面的人,让自己能成为叶修的支撑,有的时候因为女孩子的身份,因为男女之别,叶修难免对她不如小的时候那般亲近,不再经常抱着她。于是苏沐橙甚至渴望过一具男性的身躯,能让自己看上去也变得可以依靠或可以信赖,也能继续与叶修亲近。但是她荣耀上的天赋平平,再努力也不能封神成圣,而叶修早已经磨练出一副铜皮铁骨,伤口早都成了陈年的旧疤,再也没有什么能往他身上添一个口子。

她知道其实做不到什么支撑。帮不了什么忙。

叶修太强悍了,显得她的力量和温暖那样微不足道。但是苏沐橙并不气馁,只想着来日方长,总有一天,她可以做一个能温暖叶修,支撑叶修的人。

可正如那句话所说,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

苏沐橙再一次体会到了命运对她的残酷,尝到了人间至苦。

她二十四岁,青春年华,长得不算倾国倾城,却也算是花容月貌,她事业成功,日进斗金,是人生最好的时候。

可她爱的人,没有一个还在她的身边。

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再与她有血缘,没有一个人是她所爱,光听着就觉得人生无望,了无意趣。

可出乎众人意料,她表现的无比平静。

虽然人是在H市出的事,但是兴欣的人毕竟不是亲属,叶秋更是几乎连夜赶来,带着私人飞机把叶修的遗体运回了B 市,兴欣众人便也一起跟来了。

那几天,所有人都乱成了一团。叶修的死亡通知书刚一下来,陈果整个人就晕过去了,在医院挂了两瓶葡萄糖才勉强站得起来,包子将近一米九的大小伙子,在医院里边捶地边喊,安文逸和乔一帆两个人抱在一起嚎啕大哭,老魏一颗接一颗的抽着烟,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

一片的愁云惨雾,然而这只是医院中每天的别离中普普通通的一场。

与他们相比,苏沐橙觉得自己冷静的像个局外人,这一点,她和叶秋很像。

她是知道叶修家里的情况的,她本以为叶修的葬礼也会很隐秘,但是叶秋却跟她谈过,希望举行一场大型的遗体告别会,记者、粉丝、朋友都可以来,“这么多年,我们家都没能为他做什么,我想,他也一定愿意让很多人,很多跟和他热爱的事有关的人,来送他离开吧。

叶秋说这话时眼神柔和而哀伤。

叶修的遗体告别会在头七,来了超乎意料多的人,圈内的职业选手几乎都来了,与叶修关系甚笃的黄少天、韩文清、张佳乐自不必说,让苏沐橙意外的是一些和叶修表面上有和真的有嫌隙的一些人的到来。

比如说刘皓和陶轩。

刘皓穿了一身黑西装,脸色憔悴而苍白,看起来和那些叶修的好友们一样别无二致,仿佛那些诛心的话与事从未发生过,他胸口插着一朵白菊,在叶修遗体面前郑重的鞠了躬。

人死如灯灭。

那些生前的爱与恨,笑与泪,都没有了。
 
都散了。

来的人很多,光记者就数百人,还不算乌央乌央的粉丝,搞的告别会进行了差不多一天,苏沐橙和兴欣他们是和家属一起在最后进行遗体告别的,苏沐橙站在叶修的正前方,看着这个她爱了将近十年的男人,由于化妆的缘故,他的脸色还是带着些红润,一点也不可怕和青白。
 
仿佛还活着,只是睡着了。

一鞠躬。

苏沐橙忽然想起她大哥刚刚离世的时候,他们俩欠了好多钱,年少的女孩本来就已经无父无母,尝遍了生活的艰辛,那时更算得上是家破人亡,她无助的在医院门廊底下哭,近乎嘶吼的质问着叶修——更像是质问命运:“为什么?为什么啊?!啊……为什么活着这么难啊!我还要怎么活着啊!”

而叶修只是揽住了她,对她说:“那也要走下去,也要活着。”

“万箭穿心也要活着。”

我最听你的话了。

万箭穿心,我也会活着。

二鞠躬。

她想起兴欣夺冠之后的那天晚上,他们兴欣所有人都在包间里喝的烂醉,只剩下苏沐橙和叶修两个人还算清醒,叶修嘴边一直有着轻轻浅浅的笑意,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这两年间他身上那种总萦绕着的压力似乎一下子不翼而飞。

他说:“沐橙,我很开心。”

叶修他那几年隐忍又压抑,罕有能直接表达喜悦的时候,他眼角眉梢都是一眼看得出的欢喜,那一刻,苏沐橙几乎在心里发誓,她想要叶修以后常常这样开心。

对不起,我食言了。

三鞠躬。

苏沐橙还是哭了。

她身旁的叶秋也是。他们两个就这样维持着深鞠躬的样子,眼泪直接一颗一颗的砸在地上。她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叶修的背影,却和她记忆里的每一次都不一样,不再清晰,并且渐行渐远。

这个背影告诉她,

不必追①。

 

 

①化自龙应台《目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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